2013年1月21日 星期一

一尺之棰,日取其半:談勃艮地的酒莊(domain)與裝瓶商(Negociant)


在筆者眾多芭樂票中,延宕最久的大概是號稱「長期企劃」酒標閱讀教室系列。在完成波爾多篇之後就石沉大海,動也沒動。原因其實很簡單,因為筆者當初手賤在波爾多篇的文末預告了:下次會從更複雜的勃艮地(Bourgogne)產區開始。而勃艮地酒標的難度有目共睹,要圖文並茂的講解實在很麻煩......


每次一想到要寫勃艮地酒標...
筆者的心情就像上圖一樣


更甚者,再談勃艮地酒標之前一定要說明的是勃艮地「生產者」與「生產地」的關係。如果放在同一篇文章中顯然會太過臃腫因此筆者今天就先從勃艮地的「產地(Village)」、「酒商(Negociant)」與「酒莊(Domaine)開始,作為勃艮地酒標閱讀教室的前導。


其實本文主旨也就是這張圖
只是進一步說明此現象的歷史成因而已

其實筆者在之前的文章中曾經約略提到「酒莊(Chateau)」與「酒商(Negociant)」的區別,但是當時主角為波爾多的杜道一號(Dourthe°1),因此這個部分的說明並沒有特別詳細。這次我們就先從簡單的名詞釋義開始。

所謂Village(村莊),指的是某一個生產釀酒葡萄的「產地」。在勃艮地的悠久釀造歷史中,自然而然會出現一些「葡萄品質特別高」的村落,而以這些村落所產葡萄釀造的酒款,當然也就會成為品質保證的一環。這個部分其實是酒標辨識的重點之一,所以我們等酒標部分再來談。

Negociant (酒商)Domaine (酒莊)則是指葡萄酒的「生產者」,兩者的差別其實很小,簡化來說,拿來釀酒的葡萄若是自己種的,通常就會被稱作「Domaine」;若是買別人種好的葡萄來釀酒,就是「Negociant」。

很明顯,Village是指「葡萄的產地」,Negociant則是「不負責種植,只負責釀造裝瓶的業者」,Domaine則是「同時負責種植,也進行釀造裝瓶的業者」。


以豬腳來說:萬巒就是Village
豬是有自己養的,就是Domaine熊家
豬是跟別人買的,就是Negociant熊家


波爾多,「產地」與「生產者」通常是同一個單位,拉圖堡(Chateau)的酒就是指「在拉圖堡種植的葡萄,由拉圖堡的釀造人員釀成,並在拉圖堡中裝瓶」,一系列的條件缺一不可。


在波爾多酒標教室裡提過的術語
「在城堡裝瓶(min en bouteille au chateau)」
基本上就表示本酒的所有製程都在同一地方完成

但對於一瓶一般的勃艮地酒來說,其標準製造流程可能變成:「由法定產區農民種植的葡萄,賣給某一酒商的釀造人員進行釀成(有時候也又由農民自行釀好再賣給酒商裝瓶),並由同一酒商進行裝瓶」


對照來看就稍稍看得出差別了吧?
這裡只說「由誰裝瓶」,並沒有說「在哪裝瓶」
在勃艮地來說,夜丘酒卻在伯恩丘裝瓶是很常見的

為什麼會硬生生地拆成兩到三段呢?當然不是因為波爾多農民比較多才多藝的關係,這必須從18世紀末的一段歷史開始談起。
18世紀末葉,歐洲吹起了一股名叫革命的風暴,傳統政治力量崩潰,連帶使得政府公權力的約束形同破產,法國進入了無法時期。此時軍事強人拿破崙崛起,除了牢牢掌握政治與軍事上的權力以外,也在1804年頒布了一套成文法-《法國民法典》,重新建立了國家在司法上的權力。

這份後來也被稱作《拿破崙法典》的成文法幾經修改,至今仍然在法國實行,其「法律之前一律平等」、「保障私有財產」等核心價值更在世界各國訂定成文法時被加以援用,影響甚鉅。


法國畫家所繪的Crowned by Time
拿破崙手上拿的黑色石板就是拿破崙法典
作者要不是很愛摩西就是看過2001太空漫遊...

在18世紀以前,大部分歐洲國家境內最大的地主若非諸侯、即是教會,法國也是如此。在大革命發生後,諸侯與教會的財產被掌握權力的中產新貴併購,使土地轉移到資本家身上。

眼看新一代的資本家地主正要取而代之,但隨著拿破崙法典公布,基於對人人平等的重視,廢除了通行已久的「長子繼承制」,改為由「所有男性後代均分遺產」的繼承制(女子雖然沒有繼承權,但是有嫁妝)


在法國改為眾子均分制後
宿敵英國卻因此更堅持長子繼承制,附帶一提
英國的長子繼承是指「長子拿全部」的意思

如此一來,假設每代人都生四個男孩,一個握有100公頃土地的大地主只要傳三代後就只剩下1.5公頃,當時甚至出現「一棵果樹卻有三十幾個主人」的狀況,像名園梧玖園(Clos de Vougeot)那樣50公頃土地卻有六十個主人也就見怪不怪了。



在拿破崙時期
法國陸軍經過此園會下馬表示敬意

當這種人為形成的「超小農經濟」出現後,立刻就會面臨一個重大的問題。商業行為的慣例是「買越多越划算」,能夠大量製造,成本就一定比較低。但是當大家手上都只有一、二十株葡萄藤時,難道要為了幾十斤葡萄開一條釀造裝瓶流水線嗎?

勃艮地人用了一個簡單的方法解決這個問題:「既然沒有辦法獨力完成,那分工不就好了!」從此之後,勃艮地農民大可守著自己的小土地耕種收成,葡萄就賣給酒商。酒商採購大量葡萄之後,統一進行釀造與裝瓶,成本自然大為降低,於是形成了現在所看到的「同一個產區卻有完全不同的裝瓶商與價格」這種特殊現象。

最後提一下,為什麼同樣是法國城市,波爾多卻沒有受到拿破崙法典的影響呢?答案其實也很單純:「上有政策、下有對策」。波爾多地區長期以來都是「家族共享」的財產制,不管你政府拆成幾份,我們合在一起就是一份。這樣凹了一段時間後,等到法國開始修法改善這種繼承瑣碎的毛病時,自然也就沒人去釘這些先知先覺鑽法律漏洞閃掉的波爾多酒莊們了……


筆者曾看過四十餘攤在五分鐘內只剩虛線的奇景...

延伸閱讀:

其他酒類短篇

沒有留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