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邊

夜裡，我獨自漫步在河岸旁的長堤上。

這是個頗具名氣的觀光景點，

即使入夜後，仍有三三兩兩的遊客在此駐足。

在這個時間，許多年輕情侶會趁著夜色耳鬢廝磨、令人看了臉紅心跳。

潮聲帶著獨特的節奏，搥打河岸的石塊。

何以自然物竟有機械般穩定的節奏呢？

海蟑螂到底是昆蟲還是海產？

最後一班電車的時間是幾點？

周遭的路燈沒有開，是為了省電還是為了製造浪漫氣氛？

我一面胡思亂想，一面用腳踢著地上的碎石子。

「抱歉……」一個微小的聲音從我身後傳來。

我回過頭，在微弱而昏黃的燈光中，愛子站在我眼前。

她穿著一襲連身白色洋裝，

戴著一頂夏天海邊經常看到的防曬草帽，長髮及腰。

幾乎可說是蒼白的臉和手臂暴露在微光下，讓她整個人隱約發出了光芒。

「對不起，我遲到了……」她抱歉地說。

「沒關係，我也才剛到不久。」

這倒不是說謊，我只比她早到了十五分鐘。

愛子挽著我的手，漫步在海岸旁。

晚上的海潮聲似乎特別明顯，間或伴隨著些微蛙叫。

我並不是個浪漫的人，

但是不可否認，

這個場景真的很迷人。

「你最近有什麼煩惱嗎？」

愛子突然冒出這句話。

「咦？並沒有甚麼特別的煩惱……」

我錯愕的看著愛子，訥訥的答。

她點了點頭，平靜地看著海面，

黑色的頭髮被海風撫弄著，

草帽上的緞帶隨風飄揚。

我順著她的目光望去，遠方依稀可見幾艘渡輪緩慢的移動著。

路燈倒映在海面上，隨著波瀾的搖動綻放火花般的亮光。

時不時，街邊情侶們的呢喃低語傳入我耳中，卻聽不真切。

「你曾經想過脫離自己熟悉的人生，去另一個世界嗎？」

愛子像是問卷調查似的問著，目光沒有從海上移開。

「沒有啊，這算什麼，私奔的邀請書嗎？」

我弄不清愛子突然這麼問起的理由是什麼，開玩笑答道。

聽到我的答案，愛子眉頭稍皺一下，

隨即恢復日常的狀況，緊盯著海中的某一點。

再度問了：

「那麼你有想過要離開我嗎？」

我一愣，連忙回答：

「當然沒有！連一次都沒想過呢！」

愛子點點頭，不發一語。

我打趣的問了：

「怎麼突然問起那麼奇怪的問題？

又看了什麼小說嗎？」

愛子搖搖頭，說：

「我只是幫別人問而已。」

「海裡有個女孩一直看著你。」

「希望你可以去陪她。」

「我告訴她，這種事情得先問過你的意見才行。」

「她聽完你的回答之後，很遺憾的離開了。」

「．．．．．．」

我啞然不語。

愛子是個非常敏銳的人，我已經見識過許多次。

愛子這時轉頭看著臉色鐵青的我，

突然露齒而笑。

「討厭啦！你不會當真了吧？我是騙你的唷。」

愛子露出「拿這傢伙真沒辦法的表情」笑著說。

我大呼一口氣，說：

「妳真是嚇死我了！原來是開玩笑啊！」

愛子笑道：

「當然囉！」

「她根本沒有離開，

現在正站在你旁邊呢！」

冷汗從我的背脊流過，

好冰。

就像海水一樣。